——乾麾

大学毕业后，我被分配到县的一所中学从教，工作仅有一年便焦头烂额。现实与我想象的相距甚远，报效故土的热情很快便降的冰凉。当我向一智者私下请教，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为什么被捧得大红大紫，而似我辈勤苦工作之人却与“奖”“优”无缘时，智者的一席话使我如听天书，身陷五里云雾，难辩东西南北。退下静心捉摸，也只怪自己才疏学浅，难辩其中奥妙，于是便想逃遁。

好在自己在大学积累了些功底，大学四年级考试也仅以二分之隔与硕士研究生失之交臂，与研究生尚有一面之缘。毕业时本想另谋高就，只是在学校领导的动员鼓舞下，在本县领导不远万里“登门招贤”的精诚感召下，热情高涨，楞是感觉到了舍我而谁的英雄气概，毅然踏入了高山地远的故乡。谁知一下跌入冷宫，从此不在有人问津。而今暮然回首方大呼上当。既然自己粗陋，干脆重操旧业，考研究生去。

备考我是信心十足的，重中之重的英语突飞猛进使我胸有成竹，而与中国政法大学导师取得联系更使我有稳操胜券之感，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已拿到了录取通知书，健步跨入了理想的研究生院。

转眼间便到了研究生考试的报名时间，有人告我说前两日有人到B局长家开出了介绍信，提醒我早点办理去，但是最好是到局长家里去。我不以为然，不就是一张介绍信吗?我欣然直奔局长办公室。

我敲门而入，只见中年谢顶的B局长正在伏案整理材料。他似乎并没感觉到屋里多了一个找他的人，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又继续埋头整理，一言不发。我开门见山，说明了来意。

“不行”冷冰冰的回答。

“为什么，前两天不是跟小D开过信了吗?”他头也不抬，对着我的仍是一个明晃晃的顶。

“B局长，你看我已复习半年多时间了，很不容易，让我争取一次考试的机会吧，何况多个研究生对咱们县的发展也没什么坏处。”我转而采取迂回战略向他请求。

“我们不需要研究生，你复习，谁同意了?”

B局长，您看即使您让我考试，我也未必考得上，开封介绍信只是一道程序，我也是想检测一下自己以利于素质提高嘛。“我以退为守，强压着心头的怒火。

“既然是一道必须要经过的程序，这就说明不是可有可无的，我就有权利给你开，也有权利不给你开。”他仍然头也不抬，对着我的仍是那个熠熠生辉的禿顶。

我看再无回旋余地，悻悻而归。一边走，边寻思，想必是自己位低职卑吧，怎么秃顶就不屑一顾呢?

第二次再到单位找B局长时，我是踏着B局长的上司打给他的电话声前往的。

“小李，是你啊!”B局长一见我进去便热情地呼我，并递过一支烟(五毛钱一盒的香烟)丁香，见我不吸，便自己点着，有滋有味的抽了起来，烟雾缭绕。前后判若两人的精彩表现着实使我一惊，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暖。

不等我说话，他便开口了。“你是大学本科生，是咱们县的掌上明珠啊!以后的教育大梁还得靠你这样的人去扛啊!眼前困难毕竟是暂时的嘛!”

我听出了他的话的弦外之音，本想再说些什么。可是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，语重心长的说:“我们县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啊!培养的大学生可不能轻易忘本啊!”

“可是，前两天不是有人从这儿开过介绍信了吗?”我满腹疑惑地问。“哎，那怎么可能呢?即使有谁开出了，我也保证开出的介绍信无效。”他信誓且旦的保证，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使我感觉或许是我误解了B局长，领导如此纡尊屈驾给自己做思想工作，虽然我知道这不是冲着我来的，可我还是感觉到受宠若惊。领导也不容易，也有自己的难处啊!我如斯想。

“你们年轻人刚从大学毕业回来，正是需要大显身手的时候，而工作仅一年要考研究生，那意味着什么呢?”他顿了顿接着说:“那意味着对咱们父老乡亲的背叛，意味着不热爱咱们县的红柿子嘛!”

闻此，我低下了头，面有愧色。

B局长因势利导，指着自己光禿禿的头顶开始现身说法。

“你知道吗?我的头顶是怎么过早脱发的?还不是奉献给了党的教育事业?在山东烟台市我从事教学工作，二十年如一日，默默无闻，可对家乡的落后教育却心忧如焚，最终携妻儿老小回到了故土，决心大干ー场，连一外企高薪聘请我当经理的机会都放弃了，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?......”

言之谆谆，教之切切，望着B局长早谢的头顶，斑白的花发，我油然而B生敬意。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B局长毅然告别优裕的生活环境，欣然踏上故土的情景，一任大局长现在尚吸几毛钱一盒的香烟，可见生活廉洁和俭朴，他不愧为我们县的李四光啊!

我终于忍痛割爱，放弃了咫尺之遥的考研机会，又重新投入到教学中来。每至不尽人意时，我便想起了B局长，我便更加发奋的工作。他的金碧辉煌的头顶想一颗探照灯一样照耀着我前进的路。

半年后的一天，我忽然听说B局长锒铛入狱的消息，这晴天霹雳震得我目瞪口呆。据说是涉嫌贪污巨额希望工程捐款而被捕的，后来又听说那位被B局长矢口否认开过介绍信的教师考上了研究生，并顺利办结了一切手续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999.11.14